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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个情人节（第1页）

市立医院里充满了来苏水的味道。杜怜萍领着儿子上了住院部五楼，推开一间普通病房的门。

病房里的三位病友本来聊的正欢，此时见她进来，其中一位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另外两位一脸尴尬，不好掺和到这对父女的家事里，只能闭嘴装空气。

杜铮怯怯地躲到妈妈身后。虽然病床上虚弱的中年人是他的姥爷，但孩子早已敏锐地察觉到他并不喜欢自己，所以平日总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可是这次不一样，因为今天是杜父的五十岁生日。

“爸，我带小铮来看你了。”杜怜萍拍拍儿子的肩，“生日快乐。”

“哼，我可没有你这个女儿！”

杜铮得了杜怜萍的暗示，偷偷离开了病房，杜父“你存心让我生气是吧，成天带着个小兔崽子在我眼前晃悠”的声音透过门板一直传出老远。杜铮看着一个护士阿姨小跑到刚才的病房里，声音才渐渐小下去。

杜铮兜里揣着因为在学校里的良好表现表现妈妈特意奖励给他的两根阿尔卑斯棒棒糖，小心地避开人群，往他的“秘密基地”——市立医院废弃的老病房楼跑去。

“小姐姐，我来啦！”

站在阴影里默默看着窗外阳光的女孩儿扭过头来，笑着冲他摆摆手。这女孩儿的皮肤是一种诡异的苍白色，青紫色的血管突出来一块，扭曲地爬在她的脸上，手上，所有杜铮看得到的地方。她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当她平静地直视过来时，没有人不毛骨悚然。

——或许，应该称这个女孩儿为“鬼魅”更确切一些吧？

不过杜铮却一点也不怕，反而对她有些怜惜。他知道这个小姐姐只是得了一种叫做“白化病”的病所以看上去才会这么丑（他还不知道有个词叫“狰狞”）。这种病是无法治愈的，这意味着小姐姐永远无法直接站在阳光下，和他们一样，跑跑跳跳，想玩什么玩什么。

“小姐姐，给，棒棒糖，你一根我一根。”杜铮把那根薄荷味的蓝色棒棒糖拆开塞到自己嘴里，把另一根树莓牛奶味的粉白色棒棒糖递给女孩儿。

“小姐姐，你爸爸妈妈呢？为什么我总是只看到你一个人呀？”

“……我妈妈不要我，我爸爸，我不知道。”她是不被期待不被祝福的孩子。

“小姐姐真可怜。”杜铮一脸单纯的遗憾，“我妈妈说孩子都是在父母的祝福下出生的，虽然我爸爸不常回家，我妈妈也偶尔训我，但他们确实是爱我的，从来没有抛弃过我。”

“……嗯。你妈妈说的对，不被祝福的孩子，是不会有出生的机会的，不管她有多么希望出生，不管她有多么爱她的父母，希望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女孩儿原本平静的声音渐渐染上了怨怼，“我妈妈打过四次胎……”

“打胎？打胎是什么？”杜铮打断她的话，迷茫地问。

“……就是把还在妈妈肚子里的小孩子杀死丢掉。”女孩儿神色黯然。

“啊！”杜铮吓了一大跳，棒棒糖都掉在地上了，“太坏了！怎么能这样！”

“因为他们是不被期待的，所以他们的生命就可以被肆意剥夺……所以世上会有孩子刚出生就被抛弃，有孩子孤零零只有一个人……”

“别伤心，小姐姐。”杜铮把地上脏了的棒棒糖捡起来，用卫生纸包好放回口袋里，“总有人是在期待着的。像我，我就希望小姐姐能好起来，能高高兴兴和我一起玩。”

“嗯，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女孩儿笑了一下。

“那我就走啦，我妈妈找不到我会着急的，我明天或者后天再来找你玩，小姐姐再见！”杜铮有些依依不舍，可是相比和玩伴再玩一会的乐趣，显然还是妈妈的感受更让他在意。

“嗯，再见，我在这里等你。”

杜铮跑到住院部大楼门口，正好看见他的妈妈随着人流从电梯里挤出来。她看上去很是疲惫，不仅是身体，也是心灵。

“妈妈！”五岁的男孩儿炮弹一样冲进杜怜萍的怀里，把她撞了个趔趄，还是在身边人的搀扶下才稳住了身体。她责怪又宠溺地揉了揉杜铮软软的头发，低声跟方才出手相助的人道了声谢。

良久没有听到答复，杜怜萍疑惑地抬头。

晴天霹雳。

“小，小萍？”

……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赵亮。

赵亮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神情委顿，笑容也不想以前那么毫无阴霾透彻明亮，但是在他叫出杜怜萍名字的瞬间，她仿佛间又回到了青葱岁月里，看到这个人怀里捧着一束玫瑰花……

“……好久不见，赵学长。”但这一次，她只能说出这句话，再不能毫无顾忌地耍泼撒娇，只因为他未娶，而我已嫁。

“……你，你嫁人了？这是你儿子？真可爱。”他们站在人流里默默相望一会儿后，赵亮先开了口，“你来医院干嘛呢？看病吗？这么久不见，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谈吧。”

“随便你吧。”杜怜萍的脸色愈发糟糕，“小铮，叫叔叔好。”

“好，好，叫小铮？今年几岁？”

“我叫杜铮，今年五岁，不过再过两个月就六岁啦！”

“杜？”

“孩子爸爸也姓杜。”杜怜萍尴尬地笑笑，“抱歉，我只是来看望我爸的，我还有事，改天再聚吧。”

杜怜萍没等赵亮回答就急匆匆地拉着杜铮的手离开了，她怕再待下去，她所有的坚强都会粉碎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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