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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外爱撒娇。”他看她仰着头,伸长纤弱的脖子饮水,可能是她身上难得跌得脏兮兮的,有种不同往日的落魄,令他格外心软。
西屏红着脸,放他在周围查看,那枚黄符给她先藏起来了,不知他还能查出个什么?听他“咦”了一声,弯腰下去在那里簌簌翻着什么,她忙抱着水囊跑过去。
他在叶堆里翻出根黑灰色的长羽毛,捻在手上细看,“这是老鹰翅膀上的毛。”
西屏心里打了寒颤,“有什么稀罕的,林子里什么鸟没有?”
时修却道:“鹰这种鸟,多在草原丘陵之地,咱们江南这样的林子里通常少见。”
她心里打着鼓,“这又说明什么?”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和那个假樵夫相干么?”
时修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扭头见她抱着个水囊缩着肩,愈发荏弱的样子,便温柔笑了,“去石头上坐着等我去,小心又跌跤。”
西屏惴惴地回去,一眼不错地跟着他在四下里打转,转到肚子咕噜噜叫了他才走回来,“我看没什么了,咱们下去路旁等他们。”
说话牵了西屏下坡,在路边等了一会,臧志和与南台也从坡上下来,却是一无所获,只得先回到堤上去吃饭。西屏嫌那些碗不干净,推说不饿,硬是要捱到归家再吃,时修劝她不过,回去路上只好先摘了人家树上两个果子给她充饥。
归家已是日薄崦嵫,她自忙着在卧房里洗澡换衣裳,嫣儿自去提饭,饿是饿得很,然而真端起碗来,却不大有胃口。想到那根羽毛,总是不安,果然时修从前说得不错,凡事雁过留痕,都有迹可循。
正在呆想,见南台走了来,两个人才刚是一路归家的,不知有什么事路上他不说,这时又想着过来。西屏窥着他的神情,因问:“三叔吃过饭了么?”
“才在屋里吃了来的。”南台向那边屋里扫一眼,见嫣儿坐在里头榻上吃鲜果,踟蹰之下想,如今太太疯疯癫癫的,谁还顾忌什么流言蜚语,便和嫣儿道:“你出去一下,我和二嫂有点事情说。”
嫣儿起身走到厅里,朝饭厅内瞅一眼,西屏端着碗笑,“你去外头坐着,或是园中去逛逛。”
人出去后,南台还不放心,还在门前站了会,直到看见嫣儿一径出了院门,这才神色迟疑地走进小饭厅里来。
西屏见他脸色异样,搛着菜想,难道他有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说?拿不定,端着碗向他抬眼笑,“三叔请坐,再吃点么?我一个人吃饭也怪没意思的。”
南台坐在案旁,微笑里有些局促的试探意味,“二嫂今日饿坏了——出城去那么远,其实二嫂不必跟着去的,何况昨日下过雨,山路又没干透,瞧不是午间在那坡上摔了一跤,弄得衣裙都脏了。”
这意思是觉得她一定要跟着去,是另有缘故?突然他会这么以为,难道是背着大家,有了什么格外的发现?西屏提着点小心,声音沥沥清朗,“我这个人本来就好奇心重嚜,何况是你二哥的案子。”
南台点点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慢慢想来,其实早就彼此心知肚明她嫁到姜家来是有别的目的,他那时候没有追根究底,这时候还顾及什么?
便正了正色,“早上在衙门里,我和小姚大人在翻看案卷时候,听小姚大人的意思,他以为,二哥其实当日掉入河中,是有很大的生还的可能。”
“噢?”西屏自顾自搛菜,微笑着,“为什么他这么以为啊?”
“因为从二哥跌下去的地方,往前不到一丈,正好有片浅湾。其实二哥一时不死的话,顺水飘过去,可以从那里爬起来。”
西屏两片腮帮子缓缓动着,抬起头看他,却不插话,仍是笑着,等着他说下去,甚至仿佛是鼓励他说下去。其实他不肯开口倒值得她提心吊胆,但他到底是说了,再有什么可怕的发现,她反而都不怕。
“听了小姚大人的话,我不禁去想——”南台倒像心虚似的低下头去,“二哥也许有机会爬起来,可他脚下打滑,河底又都是石头,所以怎么爬也爬不起来。”他沉默了一晌,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凝视她,“我想到了二哥穿的鞋——”
姜潮平因个头矮,穿的鞋比一般男人都小,西屏未进门前,他穿的鞋都是家里针线上的人做。不过他不喜欢,因为曾听她们打趣过一句,“给二爷做鞋倒不费精神不费力,像做女人的鞋。”所以自西屏进门后,便只要西屏替他做。
西屏做鞋的手艺倒好,且精益求精,尤其在鞋底上舍得为他花心思,鞋面从鞋底半高处开始缝合,把厚厚的鞋底子藏一半露一半,既显高,又不容易叫人看出来是鞋底子加高了。
而且她用的鞋底芯子是木头芯子,不过外头再嵌千层底,对姜潮平说其好处,“木头芯子不是寻常的千层底芯子,寻常的千层底芯子到底是布做的,人踩上去,重量一压,再厚也压薄了,木头芯子不一样,凭你多大的重量它还是那么厚,那么高。”
姜潮平起初穿着,虽觉笨重,可想到增高的好处,也不计较,日日穿她做的鞋,穿久了,再不灵便也习惯了。
谁会想到西屏是打从进门那天起,就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他的性命,所以在一切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都格外留着心,只盼着哪日雨天路滑,他穿着比常人穿的更不灵便的鞋,踩在哪里,摔在哪里,就算不死,也要他做个残疾。尽管他已经算得上是半个残疾了。
她自己也不能想到,给他做的鞋竟在那时候有了这巧妙的用场。她好笑起来,“你是说,你大哥是因为脚上穿的鞋不灵便,所以才没能爬起来的?”
南台睇着她的笑脸,提醒了一句,“小姚大人说,等天再晴几日,要派人到河里去验。”
“验什么?验他当时没能爬起身,是因为我做的鞋不好?”西屏没所谓地抬抬眉,“这想法真是奇怪,怎么不去怨是河底那些石头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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