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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忙推辞,琢磨着若叫许玉珩替他给他姐妹们捎信,许玉珩会不会答应?还没斟酌出个结论来,就与柳湘莲一同上了轿子。
进了轿子中,柳湘莲坐在一角卷着袖子道:“你们可真是闲的没事干,连天下出不出圣人也操心。”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贾琏闭着眼睛靠在轿子中,有意装出忧国忧民的模样来,觉察到柳湘莲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就问:“我脸上有东西?”
柳湘莲跟贾琏坐在一顶轿子里,待要不告王仁的状,心里不舒服,可告了后,又觉给贾琏添了麻烦,好半天才将王仁那番贾琏不好女色的话说出口。
贾琏嗤笑一声,“等着吧,王家人迟早会闹出事来。倒时候就有好戏看了,只是你小心一些,寻常别出门,出门也要多带几个人跟着。”
柳湘莲点了点头,又提醒贾琏道:“那王仁可是认定你跟他妹妹有亲事呢,这事该趁早说清楚,不然以讹传讹,就推不掉了。”决心日后少出门,安心跟着葛魁习武。
忽地轿子外,赵天梁过来低声道:“二爷,林姑老爷在前头茶楼里等着二爷说话。”
贾琏撩开帘子望了一眼,“请林姑老爷去茶楼说话。”待轿子停下来,便与柳湘莲下了轿子,随着赵天梁去茶楼中雅间里去,就见一身布衣更显儒雅不凡的林如海挨着窗子微微侧身在看窗外夕阳余晖,贾琏上前笑道:“姑父找我?”
林如海面沉如水地点头,待赵天梁关门后,在贾琏对面主榉木椅子上坐下,沉吟半日,方道:“今日我生辰,义忠亲王亲自来给我祝寿。”
柳湘莲将一盏茶送到林如海面前,疑惑道:“林老爷跟义忠亲王有来往?”
“哪里有个什么来往?当今世道,行得是人走茶凉四个字,便是祖上有什么来往,一旦人走了,什么都淡了。”林如海忧心忡忡地说,端起茶盏看了一眼,不喜这茶叶,便将茶盏又放下了。
柳湘莲见贾琏沉默不语,心知贾琏必定知道什么。
贾琏原以为林如海知道呢,如今看来,他竟是不知圣人召他进京的意思,一只手拿了通灵宝玉出来把玩,一只手便扣着案几,几不可闻地在林如海耳边道:“姑父其实也不用着急,想来没几日,圣人看明白姑父不是个轻易就被义忠亲王收买的人,就会对姑父委以重任。”
“什么重任?”林如海赶紧问,随后怔怔地道:“京城上下大大小小若干人家,没一家敢说自己是干净的,更何况是王侯?莫非圣人要动了义忠亲王。”
贾琏见林如海心里早有影子,心知他不过是想寻个人验证一二,就低声问:“姑父以为,圣人为何单单拿着义忠王府开刀?”
林如海微微抿着嘴唇,虽略猜到一些,但他心里没定下主意前,怎肯将这事说给贾琏听?若贾琏听说了,少不得要千方百计扰乱他的计划,于是敷衍他道:“我进京时日尚浅,哪里知道这个?只是,你可曾在许家里听说了什么?”
贾琏听他不答反问,只觉他这样的官员哪怕没听说什么,心里也该有个影子,于是冷笑道:“姑父这笔账也算得太精明了些,一句话不肯说,反倒要从我嘴里套话。既然如此,剩下的话也不必说了,侄子且告辞了。”站起身后,向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冷笑道:“姑父最好早早地谋算好日后将姑姑、玉姐儿托付给谁,不然,事到临头,我们贾家被蒙在鼓里,不接手孤儿寡母是不仁,接手了,是不智。”
“琏二爷……”柳湘莲不接贾琏怎忽地动怒了,赶紧起身跟上想去拦着他。
林如海被贾琏的话噎得一怔,又听贾琏话里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忙唤了两声“琏哥儿”将他叫回来,待叫贾琏重新在他对面坐下,心里因孤儿寡母、托付等话心绪不宁,只是酝酿犹豫再三,依旧推说进京日子尚浅,不知京中的事。
“听姑父的意思,姑父是已经决心要为圣人效命了吧。”贾琏抿着嘴淡淡地一笑,眼下贾家虽与义忠亲王府疏远了,但早先并一干亲戚都与义忠亲王府有来往,林如海不肯说,自然是怕贾家也跟王子腾、贾珍一般劝说他不与义忠亲王为敌。可天底下没那么多傻子,林如海一人得了圣心升官加禄,贾家跟着白得罪人还要在日后收养他的女儿,即便收养的人是绛珠仙子,这笔账也亏了大本。
柳湘莲不知其中内情,忙出声劝和道:“琏二爷,大家伙和和气气地说话就是,林老爷并未说什么,你怎就那么大火气?”
贾琏冷笑道:“就因没说什么,才叫人气闷,寻了人来说话,又不肯将其中内情说明白,这是将人都当成巴结他的下九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柳湘莲一怔,点了点头,又去等林如海说话。
林如海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早先是他先下定决心远着贾家,如今又是他主动叫了贾琏来打听,更是他先不肯坦诚以待,只是听贾琏的话,知道他也是个明白人,琢磨着便是与他说几句也无妨,于是拿了手指沾了茶水,先在桌子上写下四王八公,随后又写下忠顺王府,之间才写下义忠二字,只见那忠顺王府乃是借着义忠王府与其他四王八公联系,“什么关系都有个亲疏远近,譬如贾史薛王四家,史家借着贾家与王家、薛家亲近。若没了贾家,一时半会这史家就跟王家、薛家断了来往。”
贾琏点头,“日后史家少不得要跟王家结下亲事。”
林如海拿着手将义忠二字擦掉,叹道:“没了义忠亲王府,这两边的人便也断了来往。”
“反目为仇,也不一定。”贾琏低声说,心知许多事,忠顺王府未必肯亲自与四王八公商议,毕竟这么着,只“保密”二字就难以办到了。
林如海蹙着眉头点了点头,再三看贾琏,昔日听闻贾琏是个只知道游戏花丛胡闹的少年,如今看来是传言有误。
贾琏有意要说服林如海,于是脸色淡淡地低声说道:“圣人果然是下得一盘好棋。太上皇在一日护着那些王公家,圣人就不敢放手去收拾。可太上皇身子依旧硬朗,他又等不及了,于是决心先与太上皇博弈一番,除了义忠亲王——毕竟只动了一个,这种程度,太上皇心觉不妥,也不至于为了一家就与圣人反目。义忠亲王没了,一则断了忠顺王府一臂,令他孤掌难鸣,再难成气候;二则忠顺王爷怎肯咽下这口气?少不得算到姑父头上,而姑父,又是贾家女婿,有道是血浓于水,饶是姑姑此时与贾家疏远,以后老太太日渐衰老,姑姑一片孝心下,也会与贾家多加来往。此番为圣人效命,圣人为叫旁人知道他重用‘有功’之人,少不得要重用姑父给姑父个要紧的肥差。有那肥差做诱饵,我等在圣人眼中眼皮子极浅的,怎能按捺得住不去逢迎巴结姑父。到时候,忠顺王爷只觉贾家与林家是一伙的,先灭了林家,就要来铲除我们贾家了呢。将我们全部铲除了,那也是忠顺王府的事,与圣人不相干,太上皇要怪罪,也怪不到圣人头上。”
柳湘莲蹙眉,今日贾琏说的两大篇话,他没一篇听得明白。也不费神去想,只去看林如海。
林如海脸色煞白,握着拳头挡在嘴边又咳嗽一声,他原因年近半百,膝下又只有一女,牵挂不多,只觉若自己遭逢不测,贾母与贾敏母女情深,荣国府定会护住她们母女周全,因此自觉没有后顾之忧,才有了放手一搏赢得圣心的意思;可如今听贾琏明说了无论如何不会过问贾敏、黛玉母女两个,不禁又踌躇起来,因心有牵挂再难果断,蹙着眉头,好半天摇了摇头,“……既然进京了,怕圣人不会许我全身而退。”又怕累及妻女,又怕毁了仕途,真正是左右为难。
贾琏眼看着林如海为难了大半日,心叹一山不容二虎那话真正不假,如今太上皇、今上两位皇上在,下臣们哪有不为难的;又知能打动林如海的话,必是以他仕途为先的话,于是轻声道:“既然圣人想用一招借刀杀人来铲除荣损与共的王公,咱们不如就来个‘草船借箭’应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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