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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来越深,天气也越发寒冷,待众人离去,子言独自坐床头,搂着双腿,低头沉默不语,即使伤营士兵几次添加柴火,也未见其动一动,仿佛一座活的雕塑。
天渐渐明亮,安子言终于动了,只见他沉默着下床,沉默着洗漱,沉默着看过依旧沉睡的众人,而后缓缓走出伤营,来到县城大街上。冬日的大街,格外清冷,外加战争的缘故,县城里除了守军和一些故土难离的老弱,已经少有人。往常这个时候,贩夫走卒、引车贩浆者不绝于耳,而今走遍南城北城大街,只碰到一位老汉带着孙子操持的馄饨小摊,在老汉再三招呼下,子言被小孩儿拉着落座,随后老人赶紧起锅下馄饨,而小男孩即刻端上一碗热汤,告诉子言驱驱寒。子言看着小不点儿端完热汤后,便跑到灶前,为爷爷添柴烧火,那认真的模样让人怜惜,不多久馄饨出锅,老头儿放好酌料,撒了几许芫荽后放在了子言身前。看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虽然没有心情,但瞧见爷孙俩阳光和煦的面容,也不禁拿起筷子品尝起来。馄饨有些烫,但依旧吞咽下去,或许是滚烫的馄饨暖热冰冷的心,也或许是和煦的笑容感染面前失意之人,子言的表情和话语也增多了,夸赞老头的好手艺,赞扬聪明伶俐的小不点儿有孝心。一碗馄饨吃干抹净,子言放下几枚大钱转身离开,最后在南城街角找到一家寿衣铺,买了一些纸钱、元宝,寻个少有人来往的位置,蹲坐下来,吹着火折子,点燃一张纸钱引火,而后一张张送入火舌,看着它燃烧,看着它化为灰烬,看着它在空中飞舞、盘旋,进而一点点随风飘散,似乎有许多不舍,然而这世间规则从不允许魂魄于阳间有片刻停留,离开是宿命的安排。
“老陈头、张老头、老李头、张哥儿,还有你们其他人在那边都过得还好吗?人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们没为难你们吧?按说你们这一生窝窝囊囊也都没干啥坏事儿,应该不至于让你们受啥苦吧。唉!希望你们来生都能投个好胎,不再遭受这茫茫众生的苦。尤其是你老陈头,你不会推开我吗?干嘛那么着急挡在我身前,我需要你救么?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也有一把力气呀!你干嘛呀…“说着说着,眼角泪花不争气地滴在纸钱上,而后在火焰中化作一股白烟消失不见。
接着子言继续道:“今天送你们这些钱,暂且用着,若是不够便托梦与我,待日后我安然归来,定多烧些纸钱,就这样事先说好了哦,你们可得保佑我呀!哦,忘记还有件事没说,我已经修书给族叔里正,让他妥善安置你们的家属,这次你们随军出征而死,听说朝廷也有抚恤,我也会时刻关注此事,保证抚恤到你们亲属手里,你们安心的去吧!今日略备薄酒敬你们,聊表心意,众位安息吧!”而后自怀中取出一只小药瓶,分三次均匀地洒在焚烧的纸钱上,炙热的灰烬遇到暖热的薄酒发出呲呲声响,而后升腾的白雾夹杂着淡淡的酒香,在空中悠然而逝,仿佛诉说着离别。
“子言、子言…”“安先生…”“安先生…!”
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呼喊,看来该离开了。最后望一眼还未燃尽的纸钱,满含不舍地起身前往喊声传来的地方。很快士兵发现了这位年轻书生,急忙跑过来询问,在确认身份后高兴不已,急忙呼喊同伴去禀报,不多久初平急急忙忙的赶来,看见子言安然无恙,愤然道:“你干嘛呀?乱跑什么呀,你知道多少人为你而担心吗?”
看着气急败坏的初平,脸上布满风霜和倦意,显然也是一宿没有休息好,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感动和歉意,摸摸鼻子,有些难为情道:“我不好好的嘛?担什么心呀,这里又不是前线碰不到敌人,不就是出来祭奠一下嘛,好了好了,别生气,别生气啦!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行不行?”
“现在?!”初平显然对子言的话表示怀疑,毕竟这家伙说请客不下双手之数,而付诸行动还真未见过。
“你还真会挑时间呀!行,现在就走!”子言有些无奈道,
“废话,你也不看看请吃饭的是谁?去哪儿吃!”这满城清清冷冷,虽说是有二三家酒楼还开着,这家伙能舍得么?走就走,今天定要吃回本来。
“你们暂且先回吧,若有军令,即刻来报!”士兵领命后均匆匆赶回营中。那日粮草遇袭后,秦元帅下命加强戒备,今后粮草押运务必有大军协同,方才确保粮草无虞,且日前初战,双方互有损失,此时各嗜伤口,皆避战不出,方有今日片刻宁静。初平获此闲暇,照顾好友,但谁也都知道,这是风雨前的宁静,不得长久。
就在初平脑袋里还在思索怎么大吃特吃,好好犒赏自己,同时也为这吝啬的家伙稍微省点儿钱的时候,一声“到了,坐吧!”刹住了某人高速运转的脑袋,初平盯着坐在凳子上的子言和简易不能在简易的馄饨摊,“这…这,你、你…,就请我?”初平指指子言,指指自己和摊位,有些难以置信。老头儿则高兴地和子言打招呼,小不点儿则急忙端上热汤放在俩人身前。然而还没等初平再次开口,子言伸手拉初平坐下,称赞这里的馄饨绝美,今日你能吃到,算有口福了呀。自己这么好打发么?看着对面那张脸,怎么想这么呼上去,唉!算啦,算啦,看在老师面子上,不和可憎小人一般见识!
很快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放在初平身前,肉香夹杂着虾皮鲜香和芫荽清香,在热气蒸腾下很快侵袭到初平的鼻孔,然后是味蕾、腹腔,不自觉的抿抿舌头,吞咽口水,就连肠胃也开始欢呼雀跃起来,饥饿感瞬息而至。初平端过碗,操起筷子,放到嘴边急忙开始扒拉,待一个个浑圆的馄饨下肚,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充斥五内,而后再喝口汤,浑身由内而外暖洋洋,舒畅极了。片刻功夫,一碗馄饨被一扫而净,“老伯,再来一碗!”“好嘞,将军稍等片刻!”这才抬头看着子言,身前空余一碗汤,其余甚都没有,疑惑道:“你,不饿?”
挥手扇开初平说话间喷涌而来的热气,“我不饿!你还真能吃啊!”
“小气鬼!诚意呢?”
“我都带你来吃了,还问诚意呢?”
“算了算了,就你兜里那三瓜两枣,还是我自己来吧!可怜人呐!”初平无不打趣道。
“随你!反正我请过了哦!”子言道,“说正经的,我要报仇,你得帮我!”
“啥!?我也太好糊弄了吧!”看着子言认真眼神,最终只得无奈道:“好吧,好吧,有甚计划?说来听听,若能帮得上忙,我义不容辞!”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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