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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妹拎着扁担随她家去,“娘,他家怎的了?我打那里走七婶儿主动跟我招呼,我也不好……”“什么好不好的,你知道多少事儿?”谢婆子冷冷地打断她,“你记着别跟那家子打交道就行。”喜妹有点不服气,这屋前屋后,要是不对付也跟大家说清楚,让她知道为啥。这样什么都不说,凭空的说这个不好那个很坏,那她一个小辈的往后从跟前走,人家主动招呼她就直杵杵地不应声?
大嫂几个见她们回来,立刻招呼洗手吃饭。饭后大嫂问起借钱的事儿,谢婆子脸拉得更长。老谢头一听有点急,“他娘你去借钱,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上次我去借给了那三百文说了十箩筐的话,你不是自讨没趣吗?”谢婆子火了把汤碗往桌上一顿,“当时你咋不跟我们透?谁知道你那好兄弟这么不给脸,这还没发达呢,就一副怕我们穷亲戚去镇上沾光似的给二十钱打发我,他当我要饭的呢!”
大嫂忙劝她,“娘,消消气,回头我去小亩姥爷家看看。”
二嫂哼了一声,咕哝道:“抢着现眼啊。”二哥忙打哈哈,“哎呀,今儿这虾皮子炖酱真有味,地里刚拔的小葱也鲜整,嘎吱嘎吱的。”喜妹没习惯吃生葱生蒜,倒是被他逗乐,扑哧一笑。二嫂狠狠瞪了她一眼。喜妹想还击又接到谢重阳递过来的眼神儿,她扭头不睬他。
谢婆子一阵气又开始数落谢二叔那两口子,“你们说,当初他在我们家吃住,我们还要管他读书,他没给我们争脸倒成了我们去揩他油一样。在他丈人家做个账房就尾巴翘天上去,人家老韩家再有钱也有自己儿子,他就算改姓韩人家也不拿当半个儿子。”
老谢头闷着头不说话,喝了半碗水便去东间歇着,说休息一会继续下地去。谢婆子发了一通牢骚,谢重阳几个安慰了她一番,她用簸箕端着搓好的棉花条到王婶子家纺纱去。大嫂因要回屋照顾孩子,便让二嫂帮忙刷锅洗碗。二嫂瞥了一眼喜妹让她干。喜妹正在门外东边研究那盘小石磨,因为村里有卖豆腐的,自己家磨不划算,所以只放在那里做个水台子用。她寻思能不能做点什么来在换钱,二嫂支使她便没理睬。
二嫂站在门口喊她,“喜妹,没听见呀。”喜妹不睬。她继续喊,“聋啦。”喜妹回头瞅她,“你可不哑巴。”二嫂气得就要过来打她,二哥见了忙笑着抢将过来,扶着二嫂的手笑道:“媳妇儿,大中午的歇息歇息,迷瞪一小觉儿,养养身子顺顺气。”二嫂却不肯拉倒,指着喜妹气道:“今儿我非让她刷不可,怎的别人让她割草搓棉花她就干,我让她干啥她就装聋?还跟我顶嘴,这就是我们家的家教?吃闲饭还有本事了她。”
喜妹气鼓鼓地想回骂两句,却被屋里出来的谢重阳制止。他静静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在阳光中几乎透明,“喜妹。”喜妹扬了扬下巴,“我聋呢,别跟我说话。”谢重阳只得上前,拱手给二嫂赔礼,“二嫂,喜妹才刚好,于这些规矩也不太懂,我自当好好教她。您是做嫂嫂的,还多多包容,教导于她。”
二嫂哼了一声,扭着腰进了东厢。二哥忙不迭给谢重阳使眼色,压低了嗓子道:“小九,你别往心里去哈。”谢重阳笑了笑,二哥立刻跑进屋去哄他媳妇。喜妹冷笑不止,轻蔑地瞥了谢重阳一眼,抱了胳膊靠着磨盘不理他。谢重阳看了她一瞬,淡淡道:“你倒是真的好了,脾气自也是顶好的。”说完顾自回了房内。喜妹气得甩手去了外面。
二嫂听得动静冷笑道:“你娘就是偏心眼儿,全家也没老三重要。为了他忝着脸去二叔家借钱,我老早就说肯定是碰一鼻子灰的。老三家的倒是有脸,东跑西颠的不肯在家干活儿,还去跟谢老七家的有说有笑,这不是触你娘的霉头吗?”
二哥陪着笑,“媳妇儿,你小点声儿,咱爹可休息呢,惹火他老人家。那可是平日不说话,说话就打雷的。”二嫂哼了一声,倒在床上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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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男人们下地去,喜妹拔了菜园子的草出来,抬头见谢重阳站在门口的大槐树下看她,哼了一声也不睬他径自回家去。大嫂因为要照顾孩子,还得做新的窝窝头和细面卷子,便让喜妹帮忙去场里推草回来。家里没地方,喂牲口和烧火的草都是垛在场湾边上,需要了就去推。
喜妹想一次多带点回来,便要拉着地排车去,大嫂看见忙说帮她套驴。谢重阳道:“大嫂还是算了,喜妹力气大着呢,她跟驴犯冲,不是吵就是打的。”
喜妹气哼哼地顾自去了。大嫂目送她背影去了,回身对谢重阳道:“三小叔,喜妹总归脸皮薄,你别呵斥她,再说她也没做错啥。”谢重阳道:“她的性子未曾受过约束,力气又大,要是由着来只怕要闯祸。”大嫂笑道:“那也慢慢说,我看她倒是顶好的。能干体贴,心眼儿挺好的。”
谢重阳叹了口气。
没多久喜妹乐滋滋地回来,顾不得卸车便捧着自己捡的几个鸡蛋跑回家,兴冲冲地告诉他们在自己家草垛里捡到的,反正也不知道谁家的,她就捡回来了。然后又说谢重阳晌饭没吃啥,要拿姜汤冲蛋花给他喝。谢重阳正坐在西厢窗外石榴树下的小木桌前拿拨锤子搓麻绳,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喜妹不睬他管大嫂要了砂锅,去西厢熬汤。二嫂听见一摇三摆地走到谢重阳对面坐下,胳膊搭在木桌中间,她的手压着谢重阳正要用的粗麻,他便垂了眼静静地等。二嫂晃着脚吩咐喜妹,“给我也熬一碗,我肚子有点疼,亲戚要来。”
喜妹故作不知,“你亲戚来关鸡蛋汤什么事儿。”这鸡蛋汤真倒霉。二嫂立刻不乐意,把桌子一拍,“老三,你这媳妇还懂不懂大小,说起来要不是我,她也好不了吧。这一好倒处处看我不顺眼了。”谢重阳刚要说话,屋里小亩哭起来,大嫂忙道:“三小叔,过来帮我揉面吧。小亩怕是尿了。”
喜妹搅碎了两个鸡蛋,等姜汤好了便把姜片捞出冲进大碗里,用小木盘拖进屋给谢重阳喝。谢重阳又问她鸡蛋哪里来的,喜妹照旧说草垛里捡的。见他一副不信任的样子,她气鼓鼓地道:“不喝是吧,不喝我倒掉。”谢重阳看她一副炸毛鸡的样子叹了口气,笑道:“我又没说不喝,还烫着呢。”喜妹便蹲下帮他吹,吹温了看着他一口气喝下去才开心起来。
等他喝完喜妹去外头卸车垛草。大嫂还让她帮忙把牲口草铡一下,反正喜妹力气大,做好了也省得男人回来黑灯瞎火的忙活。妯娌两个一边干活,一边话家常,大嫂给她讲村里的事情。喜妹问了问谢老七和二叔家,才发现其实也没啥大事。
谢老七家是因为有一年两家棒子地挨着,二哥第一次扶犁,水平不到耕歪了,天黑了他懒得再跑一趟就那么种下去。老谢头说不好,寻思第二日跟老七说说,到时候墒沟上的粮食一家一半。谁知道第二天忙着去另一块地忘记打招呼,等黑天再去又碰上两家孩子打架,老七家的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谢婆子也受不了,便吵吵起来。这一吵打架都收不住,话说重了。老七家说他们每年种地都要赚便宜,这年偏不如他们意,第二日去把墒沟的种子用耘锄给趟了。两家便翻了脸。加上此后两家地里总少粮食,不是被拾了棉花就是被偷了棒子,矛盾便越来越深,后来闹得不可开交,里正出面压了压才轻一些。这两年老谢头家条件不好,卖了那块地才眼不见心不烦。
正说着,西边大道上有个小个子男人嗷嗷地叫着冲过来,后头一干巴瘦的小老太太举着笤帚追打不休,“蹦豆子,你给我站住喽,等我老婆子赶上你,你没好果子吃。”大嫂说小老太太是南村孟大娘,前面跑的是她本家的侄子孟旺儿。孟旺儿好吃懒做,跟一帮子狐朋狗友专干偷鸡摸狗、吃喝嫖赌的勾当,隔三差五就要被孟婆子揍一顿。
孟旺儿被她一笤帚砸中,捂着屁股蹦了个个子,“大娘,大娘,你可冤枉我,我真没偷你家鸡蛋。”孟婆子追上去捡起自己笤帚,接着骂道:“你个穷癫痫,浑身没有个三两沉,瞪着对屎糊的眼儿除了吃就耍□儿,你要是有种儿把你那气死的爹娘再气活过来我就饶了你。你跑,你等着你大勇哥回来不揭了你那层癫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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