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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日（第1页）

日子淡如流水，不久，终至这最后一日。

当夜，沈淑昭决定去别生母。

平日庶出子女难得能留于生母院，但借此次入宫为由，她向老祖母博了怜，老祖母便允得她今日宿在此处。

去前，她未叫人传禀自己的生母阮氏，只因她想令她多一分欣喜。入院后，果然自家人相见分外关怀，晚膳时，阮氏为她添了不少菜肴，浑然没有因入宫作妃故要少食之意，看来她是望自己女儿每日饱腹、后生平安就好。以她心性而言，也确实如此的。

说来这位阮氏，沈淑昭与她除了眉眼相似外，其余皆是相差甚远，连老祖母都常道“只有二丫头是全捡了阿父来生长的”，在这群小姐中，不论是性子与做派，她都是最像沈太师的人。

其实自小便可看出来了，沈淑昭在师保前太伶俐惹了旁人不快，于是阮氏便私下惶恐扯她过来教其“不争不抢”，若是旁的庶女，此后也就一点即通了，平日处处藏拙，只一心哄祖母欢心就好，哪知这反而激起她的争强好胜，她向阿母反问道，果子不抢，难不成会落入自己手上？只叫阮氏一时无言。

然那时的她还并不知晓，其实一切早在出身时就已经注定，人世不论对错，只论资格，有些事当得，也当不得。

但尽管如此，老祖母还是留意至了这二丫头。

只因阮氏是昔年教沈淑昭阿父的师保之女，有次老祖母见她来府长得端正，又因那师保把自己儿子教得好，故而欢喜唤来眼前，赏了点儿东西，哪知自己儿子偶然从牖外经过，只见人穿得轻罗，粉胸半掩凝晴雪，饱满多情非比常人，只匆匆一瞥，他就蓦地戛然止步，后来阮氏走了，这位当年还只是未冠年少的沈淑昭阿父连忙冲进来欲问阿母那是谁——

老祖母一笑，后带他去见师保父女，阮氏为沈淑昭阿父英容所倾，娇羞躲在师保背后不出来，于是此姻缘由老祖母牵线，故而她后来也很关切阮氏。

最后师保常带小女入府，得了一年，江家有日把嫡女许过来，沈淑昭阿父有了正妻，也就可以纳妾了，但不知怎的，许是纳妾与路过偶然瞥见的不同，起初还常来看她，后来，也就这般了。但到底是恩师之女，阮氏在府中住食甚好，余生不愁，却也正因是恩师之女，才嫁过来的大夫人处处不满于她，尽管她未为难过她，但下人可是揣度主子心思行事的，后头连沈淑昭一齐落得不少刁难。说来也真是凄惨，就算是庶出，大户人家的庶出，也比茅草屋里的嫡出强，可怜的阮氏之女，住得和嫡出一般好，过得却不如旁的庶出。

今日夜落。

阮氏与她的女儿正共枕在一榻上。

沈淑昭久久看着阿母，许是牖外星月波光，才叫她眸中泛水。

阮氏不解，只当她是舍不得自己入宫过六月。

只有沈淑昭明白，曾那一去，即是场生离死别。

“闭眼罢，莫瞧了……明日还得入宫。”万分困倦的阮氏仍柔声道。

“女儿怕走久了，见不到阿母。”

“怎会……日子还长……”阮氏眸渐合，声愈发低柔。

“入宫前，女儿要好好把阿母瞧清楚。”她道。

“傻丫头……在你嫁出去前，有很长的日子……来看阿母。”

见阮氏已闭上眸子，好似已听不见了，于是沈淑昭凑过去，低声道：“女儿是怕以后，陪不了你了。”

片刻，阮氏昏沉之中，含糊道：“嗯……”

沈淑昭抱住她，将头埋在胸上，“阿母，是女儿无能，嫁出去了，也不定会好。这辈子都不能久留于你身边，更不知怎样报答你。”

好似她道得太长，让阮氏醒了几分，眉头微动，她闭着眸将沈淑昭搂紧，似十多年前怀中抱着初落地的襁褓一般，声也不再含糊，无比温柔道：“怎会？淑儿就是所思太多……阿母只祈你此生平安至老，别无多求，你日后定会嫁给一个心上人，会如阿母一般怜你，甚至待你更好。”

沈淑昭倚在她怀中，一言不发。

月静悄悄的，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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