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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1页）

天界是又一个人间，大事小情、流言蜚语照样是一个传十、十个传百的，天界里的仙家们又比那人间的凡夫卒子更加清闲，因此，当花袭人踏入金璧辉煌的玉銮殿的时候，这座平日里天帝陛下用来上朝听政下朝理政的肃严之地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蓝碧落自是在的，人家执法，有足够的理由占了仅次于天帝的席位，可是其他人有必要过来吗：整日无所事事、很少在这殿上露面的落尘殿下；虽为三殿之一，却因年老无权而整年赋闲深谷的紫薇老人；还有常年醉醺醺身上一股酒糟味儿的酒仙；喜欢胡乱炮制鸳鸯谱、胡扯姻缘线的毫无责任感的月老；北海的普陀、南极的仙翁、东观的菩萨、西苑的老君，等等等等。

花袭人站在御銮殿的大厅正中，抬着眼梢向四周扫了一圈，心里苦笑：想不到位列仙籍几千年居然混的人品至此，这上三界里有头面的怕是今儿个都到齐了，若不是那个人这些年来的诸多回护，怕是自己哪天给使绊子弄死了还不知道找谁寻仇去呢！

待四周嘈杂杂的人群静下去了，花袭人坦荡荡地撩了前摆，跪俯下去，额头触在地上，嘴角勾着一痕笑，很浅，可惜别人看不见他此时的洒脱。

殿上御座后面的珠帘响了一下，有轻微的脚步声，衣袂摩擦声，然后朗若星辰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花袭人，你……先起来说话！”

“陛下宽厚，罪臣不敢僭越，今日时候尚早，还请陛下尽快发落，罪臣还要赶路！”花袭人伏在地上，声音沉静似水，镇定的让御案上坐着的那人心慌。

“咳咳，咳……朕，今日身体不适，这事改日再定夺，你先起来吧……”一夜未睡的天帝陛下声音透出丝丝疲惫和沙哑，犹豫的语气也不复他往日一语定乾坤的果断历练。

“那陛下就先把顾悠然也一并放回来吧，罪臣想他想的紧……”崇华帝不晓得这花袭人到底打的什么注意，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给他放水，他居然眼都不眨地给搏回来。放了顾悠然？那不就等于当众宣布：朕错了，你花袭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朕屁都不放一个就给你照办了！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放肆！堂堂金殿，岂容你这般信口开河，小小一个燕雀宫还想翻了天不成？”崇华很生气，语气也威严了起来，一声断喝，没吓着跪着的那个人，倒把围观的一众给唬了一大跳。

“启奏陛下，罪臣正是来请罪的，许多话昨日罪臣都已说尽，只恳请陛下将被臣连累的闲杂人等恕了吧，只当……只当是袭人在这天宫里的几千年，多少替您分担了些烦恼的赏赐，往后，您再想赏，罪臣也没福气受了。”花袭人轻轻地说着，不像认罪，倒像情人间的耳语，四面听审的一众人早已沸喧喧的议论了起来，殿下的花袭人不屑去听，殿上的崇华帝没心情去听，两人只是各自沉寂着。

倒是早就没心情听下去的宁凡尘蹭到了沉默无语的蓝碧落身边，用肘子撞了下凝眉深思的某人，传声入密道：“我说碧落，这俩人干嘛呢，花袭人不就养了个宠儿吗，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你大清早把我挖起来在这干站着就为了看他们俩大眼瞪小眼啊，啊~~~我困，我走了啊……”

眼看着那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将眉头皱的更深了，怕自己的话让他不高兴了，于是哈欠连天的落尘殿下还是乖乖的站在一边，不时地看看身边人的脸色，许久，听到那人也传声入密回他：“如果，今日跪在殿上的是我，你会怎样？”

宁凡尘转过头看看再看看，确信那人不是与他开玩笑，于是也低着头学那人的样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然后抬头对上那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咧嘴一笑：“就你这个木头样子，哪个要做你的宠儿，想学花袭人的风流成性，只怕你倒贴，人家也还要嫌你没情没趣呢！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你的执法圣君合适些。”

蓝碧落看着宁凡尘，很想把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的一口大白牙一颗一颗给敲下来，压抑着额上蹦着的青筋，他面无表情地回那人：“蓝某既是这样不会识情解趣，那么下次殿下独避幽暇的时候，还是找个合适的伴儿的好，今日也是本君错了，不该找殿下来此做此等无聊之事，本君给你赔个不是，殿下这便回吧，说不定那十分有趣之事已经等殿下等的急了呢……”

宁凡尘觉得甚是诧异，蓝碧落今天很不对劲，沉默寡言、谨言慎行、视礼度为行止矩矱的那个执法之司今天竟会为了自己一个玩笑如此这般认真，扭头看着他，脸色微微的发红，嘴角也是紧张的抿着，外人看来自是没什么不同，可自己还是知道这人此刻非常的激动，于是，悄悄的从袖筒里伸出手，去摸索那人的手，刚触及心里就动了一下，那人在袖筒里将手狠狠的攥着，指甲掀进了肉里，于是赶紧掰开那手掌，指缝顺着指缝，按下去，暖暖的贴合在一起，然后他这样传声给那人：“对不起，碧落，我刚和你说笑呢！”

殿上，顾悠然已经被带了过来，跪在花袭人边上，他低着头，还是那身青山绿水的袍子，飘摇洒脱的举止，只是脸苍白的吓人，棱角分明的，憔悴极了。

堂上的崇华帝看不得花袭人这样盯着别人看，闷如惊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这殿中一时的寂静：“犯夫顾悠然，私入仙界，魅惑燕雀殿下，胆大妄为，不知悔改，判入幽冥，受三味业火焚身，永堕畜生道……”

一语未落，花袭人已惊得站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盯着上位的尊者，一双眼瞪得像要裂开似的，语声颤抖不成句子：“不知……陛下如何……处置罪臣？”

“罪臣花袭人，破我仙规，毁我圣庭清誉，但念数千年来尽职尽责，又主动认罪，判免去燕雀殿主，入幽暇禁足五百年……”

“罪臣以为，此判十分不妥，顾悠然擅入天宫乃是受罪臣引诱，顾悠然并非是魅惑臣下，而是臣下诱惑了他，顾悠然所做的一切皆是为臣所迫，陛下您避重就轻，判的委实不能叫人信服。”殿下的花袭人渐渐站的笔直，眼睛死死盯着高高在上的崇华帝，沙哑着嗓音对抗着天威圣言。

“花袭人你……你莫要太过放肆……”他震怒着，为那个人全然不领他的情，那顾悠然真的值得他这样付出？他不明白，他只是不想放手。

“不如……陛下听罪臣一句，臣与顾郎，”花袭人特意顿住，“早已山盟海誓，我不求还能容于这天界，只要……我能与他一起，幽冥地府，凡尘俗世，业火涅槃，轮回转世，我们都认了……”

他的眼神那样温柔，可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凡人，他的手那样温暖，可那双自己夙夜追寻的温柔此刻却狠狠的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呵呵，身为三界之主，却连世间最平常的爱情和相守都不能拥有，这样的人生，要来这天地风景无限，又能与谁共赏？笑话，真是莫大的笑话！！

“好！花袭人，你这样不识抬举，朕就成全你。罪臣花袭人触犯天规，罪无可恕，判与犯夫顾悠然入幽冥受痛、真、暝三昧业火焚身，打入轮回转世，朕倒要看看转世之后，你二人怎样相爱相守，怎样海誓山盟，哼，花袭人，朕给你十世的时间，如若十世后你们仍在一起，朕就准你……准你与他自由，来人，把他们带下去！”天帝是压着嗓子说完这些话的，纵他心中万分的不舍得也抵不过这殿上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各种复杂的目光，自己对花袭人的庇护似乎是太露骨了些，更气的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承情，罢了，随他去吧，自己先去慕白那里说一声，也让他在地府里少遭些罪。

“臣谢恩！”花袭人深深跪拜，一抬首就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微笑，起了身，轻轻捏了顾悠然的手，在两排天兵的夹送下缓缓步了出去，那高傲的姿态哪里是去受刑的，分明就是带着心上人巡游玩耍去了。

与他不一样的是始终沉默着的顾悠然，自从半月前遵循与天帝的约定住进了幽暇幻境他便没开过口，他是怕一张嘴就是难抑的思念和不舍，害怕在这人群重重的地方忍不住将那个人狠狠地搂住，于是他一直痴痴地看着那个人为他们两人争取着，哪怕是贬了仙籍也要与自己相守，紧紧攥住那人伸过来的手，与他一同走下去，什么都不必在乎，因为只要他在身边，便没什么能让自己退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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