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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命为注（第1页）

我拽着左煜的胳膊往前急走，耳边听着呼呼风声，我身上的薄纱被吹得翩翩扬扬，像空中飘舞的蒲公英。我头也不回：“想吃“逐香尘”还是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说吧。”我能听到我的声音，在风中微微颤抖，飘零中显得虚渺。

他任由我拽着，笑道：“自然是要等先出去的。”

我与左煜停下步，隐在一处枝叶虬髯的大树上。看到不远处一道无形的屏障，四周把守的魔族弟子都喝得七倒八歪，卿可人还在那儿十分卖力的拉着一个小弟，殷勤道：“来来，这位小哥再来一杯，咱们也跟着沾沾喜气。”过一会儿，又跑到另一边，端着半碗清酒与另一个小弟碰了一下：“小哥你这么豪爽，下次赌钱我就叫上你了啊。”

我看了看已有五分醉意的卿可人，十分怀疑她是否真的在做戏。我学着事先和她商量好的布谷鸟的叫声，企图将她引过来。我“布谷”了两三声，她毫无反应，还把盏得正欢。我无奈的看着她，想着也许是她有点醉了还没反应过来。

左煜站在我一旁的枝桠上，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小声道：“你是不是有点高估了她的智商？”

我小声回道：“虽然她智商是不高，但她真诚啊。你看，我托她将这群守门的小弟灌醉，她就真灌了，并且你不觉得她做的很好吗。”

左煜觑着不远处喝得正欢的卿可人，无奈的笑道：“你倒真是信任她啊。”

我扶着树干，想了想，微微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主要还是她愿意帮咱们，对于一个愿意出手助你脱离险境的人，不管她有没有帮到你，在她选择出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成为了你的恩人……不是吗？”

左煜偏头看我，勾了勾唇角：“你说的对，即使不靠谱也是恩人。但我觉得在关键时候……咱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我没再说话，毕竟我时间无多。我只好再接再厉，我吊着嗓子又“布谷”了一阵，嗓子都要嚷废了，她终于有反应了。只见她身形晃荡着跺跺脚，丢了手里的碗，极度不耐烦：“哪来的破鸟，吵死了。看我不把你猎来下酒。”

我抚了抚额，叹气朝左煜道：“你很有先见之明。”

话音刚落，卿可人已飞身到了我藏身的这棵树上。陡然看到已变幻的我和左煜，在非条件反射的促使下，她就要叫喊出声了。还好我反应快，迅速掩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又忙小声在她耳边道：“是我，镜玄。”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我松手。她惊讶的指了指我身侧肥头大耳的左煜，夸张的比着口型，笑道：“他是南海三殿下？”

虽然左煜对他这身行头极度不满，但也淡定的微微点了点头。我生怕她又要笑出声，忙着再次捂住她的嘴。

月色如镜，风中四溢着酒味，熏香醉人。

四周的人见我们过来，七晃八晃的恭敬着让道。星辰黯淡，但结界周围倒是明晃晃的。我与左煜拿着戚珠，十分顺利的走到了结界口。左煜半搂着我的腰，露出肥楠一惯的风流模样，虽说左煜平日就是这副样子，也算是本色出演了。他对我笑得很欢，但我对着他这张肥得冒油的脸还是觉得胃部直抽搐。

我微微侧眼，看见已有几分醉意的卿可人扶着一个小弟的肩，开怀的朝我挥了挥手，像送走了一尊瘟神似的。我刚要收回眼，看她眼睛瞟过那个已喝醉小弟的腰上，又反应迟钝的伸手拍了拍，从他腰侧掏出了个柱形的东西，睁着迷离的眼睛好奇的看了看。我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心中一紧，刚想出声阻止，听得一声脆响，她已将那东西拧开了。

一重紫光从她手中的竹筒中射出，我再不迟疑，拉着左煜的袖子穿过结界急速飞驰。紫光在空中爆出一声巨响，点点散开犹如漫天烟雨，在我们身后坠如繁星。

我拉着左煜袖子的手有点发潮，只晓得快走，一定要快走。卿可人方才开启了魔族在结界处专设的讯号。一旦危险临近，这个东西便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聚集到最多的魔族弟子。卿可人这一举动，无疑是在虎口拔牙。

显然左煜也发现了这点，他反手拉过我的手腕，看着我的眼神是少有的沉静：“如果我们径直回天庭，以你的修为若不是风弥殇追来，兴许我们还跑得了。但风弥殇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你明白吗？”

闻言，我颤了一下，看着已变回来的左煜：“所以呢？”

他微垂眼看了看我们脚下所掠过的片片浮云，风吹云散，目之所及处是一片绮楼瓦阁，隐约有点点星火，竟透出了世间的一丝繁华。

我点头：“能暂时在人间避避也好。”我闭闭眼拉着他径直穿过云头坠了下去。然，想想一些悲剧，总是在无可预料中猝不及防的发生。在我和左煜在一个简陋的茶铺商量着是避在一个农家好，还是投奔官家好的时候，风弥殇已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而他旁边还站着气势汹汹的风狐狸。

“哐当”一声，我正端着举到唇边欲饮一口茶的海碗掉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小店老板本想嚷着让我们赔钱，却陡然看到风弥殇脸色，咂咂嘴噤声了。却仍是有些不甘心，只是狠狠盯着我们，生怕我们不赔他的碗钱转眼跑了似的。

地上散着粗茶的清香，我的手仍是停在半空中，微微发颤，我是想跑来着，但看着旁边因为法术被禁已被击昏过去的左煜，我脚步却像被生生绊住了，移不动分毫。不过就算我真逃，我也最终还是逃不脱。

我跟左煜还是被擒了回去，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店老板，掣肘之下我们并没有将碗钱赔给他，还瞬间在他眼前消失，将他惊得晕了过去。还好那是偏僻的荒郊，店中只有我们几个，但我担心店老板从此一蹶不振再不敢再在荒郊做生意。

四周都是森冷的石壁，光束照不进来，只有火把中燃烧的松脂微弱的光芒一圈圈晕开。风弥殇就坐在石阶的高椅上，因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在半明半暗中看到他的身形，无端令我觉得萧瑟。

身上隐隐作痛，我脚边散着无数乱石，那是他方才几掌打在壁角的巨石上震下的。细碎的石屑打在我身上，我并未避闪，虽不重，但有些仍是刮伤了我的皮肤，石壁罅缝的风刮在身上有种刺痛的寒意，但我并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

我们还是被抓了，因为戚珠。那时魔族弟子看到空中散出的紫光纷纷集结到了结界处，卿可人在酒醉中全招了。风狐狸承着风弥殇滔天的盛怒，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底，转醒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风弥殇拖着去感受戚珠的方向，风狐狸才猛然醒悟戚珠又被盗了，心中又是愤恨又是委屈的跟风弥殇去了，这才又将我们捉了来。

但在这一刻面对风弥殇，我却毫无畏意。每个人身上都有外衣，有的是用高贵遮掩，有的是用富贵装饰，而风弥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怪戾就是他最为坚固的外衣，抵御外界的伤害，遮蔽他内心的挣扎执念。

火光随风偏转不灭，风弥殇终于还是走下了台阶，我甚至还没看清他举步，只感觉一股大风袭面，一阵清影晃过，下一刻下巴就被死死攫住，风弥殇眼睛发冷，狠狠盯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背弃我？”

我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我死命咬着牙才不至于叫出来。我甚至能看到额鬓跳起的青筋，听得到他另一只手捏得咯咯直响。我平和的回望他，一字一顿十分斩钉截铁道：“我叫镜玄，天池山十四任守护神镜初之女。我娘已经羽化了，死在五百五十三年前，直到现在……魔尊，你是否还要自欺欺人下去？”

他额角青筋爆的更甚，捏着我下巴的手陡然下沉，滑到我的脖子上，手遽然缩紧。我没有挣扎，只是盯着他，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却还是觉得空气渐渐稀薄了起来。我见识过他的毫无理智，我刚刚说那番话并没有五成把握，可我还是要说下去，我紧盯着他的眼睛：“沉沦了五百多年还不够吗？”停了停，我费力的咽了咽口水：“虽然我不晓得当年发生的事情，我却晓得我娘为救我爹深陷渠罗界，以身体作为盛器苦苦承受着万千恶灵的灵力，她最后宁可羽化受焚寂之刑都不愿被人摆布，宁可万劫不复都不愿做出半点有害苍生的事。她毅然放弃了“情”，择了“道”，并不是她对我父亲的情谊不够深，是她活得很理智，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不愿逃避也不会逃避……。”说到这里，我几尽哽咽，脸上已是清凉一片，有几滴泪水顺着我的脖颈溅在他的手背上，他掐紧我脖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一寸寸松懈了下去，我仍要接着说下去：“你虽贵为一界之尊，我却觉得你比不上我娘的千分之一，你除了逃避现实一味的活在回忆中，除了令关心你的人为你担心，你可曾为魔界考虑过，为那些关心你的人考虑过？你知道吗？其实你真的很自私。”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痛色，瞬间又兴起了戾邪之光，他的手遽然缩紧，比方才还要紧，我已经完全呼不出来气了，看着他的瞳孔泛着妖冶的光，眼角却微微抽搐着，他终于还是怒了，他将我缓缓从地上提起：“别再说了。”我能感觉自己的灵魂像脚跟一样正在慢慢的从地面剥离，我的声音一字一字万分艰难的从牙缝中吐出来，响在耳畔却分外有力：“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除……除了……令人……觉……得……可怜、残……忍、变态，再……无……其……他。”终于将我要说的说完了，也终于可以令他不再沉湎，逝者已矣，生者且悲，终要有放下的那一天。若我娘在世，不管是悲是喜，也会希望他真实的活下去的吧。我设的这场以命为赌注的赌局，我赢了，却是要失去赌注了吗？想着想着，意识却像空气一样，渐渐消弭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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