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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怀柔政策先搞着。”邵锦泉冲着焦丽茹:“你叫静静来,陪着聊聊。”
焦丽茹迟疑地问他:“静静那小炮仗?不合她大小姐的意,她敢动手掀人麻将桌,春水堂我烦神替她调停最多回,老邵诶,你别让她来把事搅成一锅粥。”
“你懂梦琴小雅就不懂静静,她跟你置气,嫌你着紧梦琴她们着紧她自己少了,诚心认你做干姐你不要,她现在还你冷屁股来了。”邵锦泉抬眉,“来了叫她带瓶红方,带壶雀舌,出租钱找我报。”又冲小卢说:“让老唐备桌席。”转头温和地问柳亚东:“你们三个吃浙菜还吃得惯吧?”
但凡别生什么都行,总不会比龙虎食堂难下咽。正要说行,门口一前一后来了两辆雅阁,鸣笛后停稳熄火,簇拥着下来拨男人,拉拉杂杂的笑语欢声。邵锦泉一瞥,目人就霎时变得精神抖擞。“付老板!”他穿回夹克,朗声打招呼,遥遥伸手握过去。邵锦泉回头一挥手,说:“你们先上去。”
二楼依旧是个厅,中间一个高台,四周隔了水渠,植进荷花养入红鲤,台中央两个姑娘,古筝琵琶,弹汉宫秋月。四周布着卡座、茶室。卡座雅些,藤桌藤椅,焚着线香,座与座间隔雕花小屏或竹帘纻帏,茶童茶姑穿一水儿的唐装,随喊随到。茶室私密些、时髦些,里头摆长短沙发,中央设红木方桌,茗品摆得很全,甚至配了卡啦OK,喝茶嫌寡还能点歌唱歌。另,撤了茶具方桌就是个麻将台。茶楼生意不差,客人密密匝匝的,多数不吵,只见嘴动,听不清交谈。
雅间里,吴启梦开了TV点歌,手里一罐开了的蓝带。涂文单穿件印花衬衫,标标准准二流子打扮,他正用把锃亮的小刀削着苹果,果皮坠着长长的一条不断,找吴启梦搭闲话,人不睬他。涂文抬头看人进来,一脸堆笑,“丽茹姐!”
过去坐下等邵锦泉。焦丽茹挨着胡自强坐,嫌他最木讷,出于女性一种别样的心理,就低头问他话,又抿上根南京。焦丽茹脱了呢大衣,胸围可观,胡自强不知看她哪儿好,索性埋着头。涂文蹭了吴启梦一鼻子灰,识相了,凑过去找兰舟扯闲篇,苹果剁一半儿硬塞给他啃。他居委会似的问了兰舟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家庭情况,一听他是彝族,立马乐了,问:“会唱山歌么?彝族姑娘漂亮么?哎彝族人长什么样?”问一句,凑近些,兰舟后挪,摇头说:“那是壮族,就都是一个鼻子一个嘴。”涂文哈哈笑,拍他大腿:“废话!”
柳亚东看了兰舟一刻就把头偏开了。跟罗海胡自强一块不觉得——他看不了兰舟在别人面前多言。哪怕那几个字也不多。他目光遁逃到了吴启梦身上,TV的荧光非蓝非紫映照着他无奇的五官,显得陆离光怪。他嘴巴贴着话筒蠕动,正哼唱王菲的《暗涌》。
柳亚东亲眼看见他掉泪了,一滴两滴,共三滴,但飞快地用手背擦拭掉了。没人注意。吴启梦抬头,朝柳亚东比嘘。他希望他保守这个秘密。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金鼎茶楼做茶生意,小吃搭嘴,只列四味:糟卤毛豆、盐焗牛舌、风味鸭掌、梅子番茄。要么罐封要么干货,切码做一碟,几乎不需要人力。老唐是个宁波人,替邵锦泉掌金鼎后厨,为一桌吃席费了老鼻子功夫。焦丽茹怕柳亚东三个饿,提前叫起菜,服务员没会儿端进一份份碟盘,八仙桌摆乐个满。正上最后一盅汤,邵锦泉来了,面上泛着淡红。他脱衣服挂上衣架,温温说:“付老板硬拉着灌我一杯白的,胃里什么没垫,真立马就晕晕的了。”他搓手张罗:“来,都坐吧。”
你不能说这是顿无含义的饭,含义大了去了,柳亚东明白,他得带脑子,得把一字一句嚼清嚼烂。所以邵锦泉问会不会喝酒,他做主意说都不会,水就行。涂文起身出门,拿回来大瓶的椰奶。顶上是个造型雅致的吸顶灯,映得邵锦泉五官错错落落,有明有暗。
“老唐说烧火方跟咸件能追溯到春秋吴越。”他甲盖儿一敲白净的盘沿,“龙井虾仁老唐用的最好的一品茶,尝尝,喏,还有这个鱼羹,我给你们盛。”
他站起来拿碗,“你们谭校长带我去吃龙虎得小灶,肉柴菜咸,饭也不干净,我问他老谭啊,你们小灶都这水准,大锅饭能是什么水平,你叫孩子们怎么咽?”一碗碗鱼羹递过去,邵锦泉自己盛了半份,喝了一勺说:“他怎么讲?他说家长把小孩送来武校就是为吃苦成人的,不是为来享福的。”
“我呸咧!”涂文对着盘拔丝蜜桔为难,一下筷子就是出剪不断理还乱。他眼神跟着糖丝儿走,嘴上说:“这年头黄世仁还学会给自己找理呢。”
焦丽茹瞪他一眼,笑:“你别一张大嘴老在那儿乱说。”
“我知道!以后死也是因为这张嘴死的!”他笑,把蜜桔搁进吴启梦碗里。
死字一提,气氛诡怪。邵锦泉擦擦嘴,喊吴启梦:“阿迪。”
吴启梦拿筷子戳着碗里的一块鸡,慢半拍地抬头,用了真嗓子:“啊?”
“码房我要脑子活的,大账从你手底下一笔笔过。”邵锦泉环臂:“你给我准确答案,你恢复过来要几天?往周全说,别来了给我没魂,错一枚我找你算账。”
吴启梦吸进一口气,答非所问:“厉思敏才刚死。”
“所以呢?我不仗义。”
他来回看三人,目光里有仇恨。他咬牙说:“您的棋子儿换得有点太早?”
焦丽茹拣粒红枣嚼,淡淡说:“阿迪你搞清楚,情分归情分,活归活。”
“就他三个?”吴启梦手一指。
“你不也是一点点混上来的嘛?”邵锦泉给他拣块鱼肚,“他三个练散打的,你有什么不服气?”
吴启梦撂下筷子,手撑眉心侧着脸,不再说话。
“泉哥那我说了啊。”涂文抹嘴,对着柳亚东兰舟胡自强,“赌桌不是想开就能开知道吧?你得是道上大哥,不然你不敢开,开不起来,开了也没人敢来,为什么?怕查。钱财人命都不安全。”
“港澳那边管我们叫红棍白扇,我们大陆人不叫,我们叫中保,就是看场子。一是不准有人故意捣乱,不准弄虚作假,蓝人浑水摸鱼跟庄家搞小九九,咱们眼要毒。二是开大盘要放风防点水,百家乐是大盘,一道防不够我们防两道,有动静就封盘,让盖帽儿来了一个屁查不着。三是什么呢?收水钱,是什么我就不详说了。总之我们说白了叫什么呢?打手,就要你能摔能打下得去狠手。”涂文手往桌上一拍,咧嘴笑:“懂吧?”
都没说话,唯独胡自强问:“.......这、这不是犯法......黑社会么?”
除开兰舟柳亚东,都笑了,笑这问题十足傻逼,笑他蠢得可爱。
第10章
夜里辗转反侧,窗棱滑过一枚晕月。柳亚东突然想踢脚靶,一个人,全神贯注、挥汗如雨。
棕绷床算是个老手艺了,因为是棕丝织造的卧具,绷久了会松垮,人睡进去则会陷落进中央,像鱼被大网兜住。柳亚东和兰舟就被兜在了中央。他俩向两侧挪,像往水的两岸爬。柳亚东手垫在脑后,两眼瞪着天花板,喊:“胡孙儿,胡孙儿。”声儿不大,没人应。兰舟侧卧向右,吱呀响了一声,“睡着了吧。”
“牛逼啊。”柳亚东嗤嗤笑,“这都睡得眠,跟胖子待久了。”
兰舟:“比干瞪眼睡不着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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