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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也不必!”王文佐低声笑道,高声道:“本官王文佐,乃是熊津都督府行军司马,这些是本官的护卫扈从,是奉金仁问金大将军之命,弹压乱贼,护卫西市,你们是什么人马?”
“熊津都督府行军司马?”那骑士笑道:“你这厮编造也不会编个像一点的,熊津都督府在海东,这里是长安,隔着上万里呢!快开门,不然尔公就不客气了!”
“本官随金仁问金大将军回长安拜见天子,又有什么奇怪的!”王文佐冷笑道:“再说今晚的事情也是奉了天子的口诏,尔等若要进门,等天亮之后吧!”
“奉天子口诏?”那骑士闻言犹豫了起来,杀人打劫固然是大罪,但比起矫诏来就算不了什么了,更不要说这里是长安里,跑都没地方跑,眼前这人敢说这话,真实性就非常大了。
“不错!”王文佐沉声道:“这西市内的贼人已经被本官尽数清除,你先去弹压其他地方吧!其他的事情等天亮后再说!”
那骑士坐在马背上,正犹豫间,身旁的随从见状高声喊道:“三更半夜的,宫门紧闭,哪来的天子口诏?分明是盗贼伪装的,快开门,不然你们就是盗贼!”
王文佐冷哼了一声,伸手向叫喊那人指了指,黑齿常之心领神会,引满角弓射了一箭,正中喊话那人咽喉,将其的叫骂声塞回口中。
愤怒的吼叫声在人群中响起,随之而起的是马蹄跌和铺路石的碰撞声。王文佐举起右臂,高亢的声音压下吼叫声:“不奉诏者,死!”
羽缨骑士跳下马,查看部下的伤势,贯穿咽喉的箭矢让他只觉得觉得脊背划过一道寒流,这个距离射穿咽喉不难,但那是白天,即便有火光,在这样的深夜里射穿喉咙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翻身上马,向墙头拱了拱手:“熊津都督府的王司马是吧?今晚之事某家记下了!”说罢他举起右手,大声道:“走!”
当最后一道骑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王文佐也禁不住长出了口气,对方肯让步是最好不过了,他转过身,对黑齿常之道:“让将士们分作两班,轮流休息,谁也不许解甲,不许饮酒!”
“属下明白!”
回到庙里,王文佐也没有了吃酒的兴致,漱了漱口便想找个地方打个盹,却听到外间卫兵的声音:“郎君,曹野那曹东主求见!”
“让他进来吧!”王文佐失望的叹了口气,对走进门的曹野那道:“曹东主,今天这么多事,你不歇息一会吗?”
“郎君今晚救了曹某人两次,实在不知当如何报答郎君的大恩!”曹野那弯曲膝盖,向王文佐艰难的跪下,他竭力收缩自己那硕大的肚皮,好让额头尽可能接近地面,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距离叩首还有一段距离。
“东主起来吧!”王文佐苦笑着将其扶起:“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若是真的有感谢之情,多与些阿堵物便是!”
“那是自然!”曹野那艰难的站起身来,就这么一跪一站,他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小人方才已经说过了,只要曹某人还是庙祝一日,这庙中财库便郎君自家的,尽可随意取用!”
“庙祝?这又是什么职务?”
曹野那赶忙解释道,原来这庙祝原本是古时掌管寺庙香火之人,而祆教来到中土之后入乡随俗,也将掌管祆庙中财库,杂物之人称之为庙祝。曹野那便是这长安祆庙的五名庙祝之一。
王文佐也是聪明人,顿时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听东主的意思,你这个庙祝的位置现在不怎么牢靠吧?”
“不错!”这个时候曹野那也不绕圈子,坦然承认道:“原本小人在兴建长安大庙这件事情上不无微劳,教中同胞们看在这点情分上倒也卖小人一点面子。但是今晚损失巨大,小人多半会被拉出来当替罪羔羊!”
“这个也怪不得你吧?毕竟这暴乱又不是你引来的?难道是给某家的报酬?可到现在为止我也就拿了一担金一担银,其他的也只要一张凭条,以当时的情况难道多了?”
“郎君说的哪里话!”曹野那赶忙连连摇头:“若不是郎君今晚出手,我等性命都保不住,库中财物肯定也会被尽数掠去。郎君就是全部拿走也是理所应当,何况只取了这么点,如何能说多?”
“那又是为何?”
“郎君,今晚被劫掠的并非只有西市,我们教胞多半身边有些财物,又是外乡人,生意上肯定会受不小的影响,明日就会有很多人来取出寄存的财物,一时间庙中就有些周转不开了,所以……”“哦哦哦,我明白了!”王文佐听到这里,立刻明白了过来。唐代的祆教是一个外来宗教,其信徒多半是胡人,尤其是从事商业、尤其是长途贸易的粟特人。这些精明的粟特商人们自然不会把别人寄存在金库里的金银白白的放在里面接灰,而是让其流转起来,获取丰厚的收益,也正是因为如此,建设祆庙是一件极为有利可图的事情,毕竟吸收公众资金最困难的就是建立信用,而共同的宗教信仰就是最好的信用来源。但和现代金融业有黑天鹅一样,曹野那他们也遇到了预期之外的事情,长安突然而来的暴乱让诸多胡商经济上受到了很大的损害,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庙里取回自己的存款,而祆庙的金库里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金银来,这就是一个很经典的挤兑现象。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王文佐问道:“人家只是要取回自己存放的财物,这个天经地义,我也没办法阻止他们吧?”
“郎君,小人并没有这个想法!”曹野那笑道:“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王文佐闻言一愣:“这种事情对你们影响很大吧?如果传播出去,以后还有谁敢把钱存在你们庙里?”
“这个郎君就不用担心了,您想想,今晚西市里有破家之祸的多了去了,不要说钱财,满门都死光的都有的是,寄存在他们店里的财物就黄了!咱们祆庙不管怎么说,人还在、庙也在,只是钱拿去周转了,一时间回不来,完全可以先还个十分之一、百分之五,剩下的分作十年五年慢慢还,或者先还点利息,暂时不还本金,谁还能说庙里的不是?毕竟若是他们不存庙里,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抢光了,这么一来,庙里的声誉说不定还会更好!”
“这胖子还真黑呀!”王文佐腹诽道,果然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各种比烂,债务展期,永续债,短期债变长期债,现代有的几千年前也有,这是换了个叫法罢了。估计那些满门被杀光的寄存的,肯定被这胖子私吞了,别人发国难财,这胖子发教难财,坑的就是教胞。
“若是如你说的,今晚的事情对你们庙里还是好事了,那你还担心什么?”
“郎君,对庙里的确是好事,可长安祆庙有五个庙祝呀!”
听到这里,王文佐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其他四个人会对你不利?”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呀!小人在庙中资格最老,权力也是最大,所以……”说到这里,曹野那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王文佐,倒有些可怜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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