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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江砸了砸桌子，“那真的是个混蛋，打女人，后来还迷上了赌博。我妈当时怀着我妹妹，活生生被打流产。那个时候，我爸爸是刚回来的大学生，探亲的，就遇见了我妈，可怜她，帮她离婚。可是，村子里就有人开始说闲话……”

梅自寒的那些小心思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听见了导演的隐私，而且还是不那么好的隐私。

梅自寒转过头去看姜影，发现姜影也停下了吃喝。

虽然导演醉了，但是起码的尊重是不能少的。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我爸爸没有什么亲人，他回来是为了探亲，结果成了扫墓。他可怜我妈妈，也喜欢我妈妈，也喜欢我们。我妈妈临死的时候，拉着我哥哥的手，我就坐在旁边，她要我们一定要好好孝顺我爸。我爸爸就真的为了我们没有再娶，以前他逼着我念书，我不听话，我就骂他，‘你不是我亲爸凭什么管我？’我真的好后悔，真的……”

梅自寒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来。

子欲养而亲不待，一直都是缠绕着父母子女之间最大的难题。

年少的时候不懂事，很多难听的话面对亲人都能很顺利的说出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伤人。

等到年纪大了知道自己错了，想要道歉都无从说起。

温明江需要的也不是什么安慰，他只是想要找个人说一说而已。

“等到我上大学的时候，爸爸就被查出了胃癌。他以前为了养我们，很少有吃饱的时候。三个年轻男孩，多能吃啊，可我从来没有饿过。哥哥们比我能干，可是再多的钱也救不回他。清明节的时候，我大哥说‘弟弟，你给咱爸拍个剧吧，他以前天天看你当编剧的电视剧。’”

温明江忽然站起来，一股脑的冲到梅自寒前面，站都有些站不稳。

“师父说，这样的电视剧没人看，必须要改，大改。我能理解，真的，我可以忍受它改的狗血煽情，只要它能播出来，主要人物不变我都可以接受，我肯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去拍的。”

只要能拍，能播出来，他可以牺牲掉很多东西。

他以前和师父一起编多了这些狗血剧，甚至暗暗发誓自己以后拍第一部剧肯定不会是这些东西。但原则什么的，在这部剧下都可以彻底放弃。

只要这个能拍，只要这个能播。

梅自寒拍多了“死父母死妻子死孩子”的戏，可是戏是假的，情也是假的。如今事情一旦成真，放在真人的身上，就显得尤为可悲可怜。

“我以前演的不好，我……”梅自寒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话到了嘴边又几乎快说不出来。

如果温明江没有说这些，他可以自然而然的去接这部戏，按照自己的步调来。

温明江却说了。

梅自寒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部戏他可以随随便便。

温明江是新人导演，压力又大，才会在酒醉之后说出这么多话来。

这些话原本是不该说的。

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多了只会显的他不专业，卖惨，反而会招人反感，恶毒一点的甚至会觉得他消费自己的父亲。

可这些话在他的心里憋了很久很久。

钱是哥哥们出的，故事是老师改的，人是朋友们友情参与的。

他像是一个到处举债的可怜虫，用拼凑来的东西给自己建房子，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将这房子建起来。

不能让哥哥的钱打水漂，不能让老师的心意白费，不能让自己的理想破碎，更加不能让爸爸在天之灵都觉得遗憾。

作为演员，梅自寒清楚的知道温明江说的是真心话。

哪怕他在这之前和温明江没有什么接触，但是在温明江这样带着酒气的话说出来之后，他也想哭。

想哭的要命。

但始作俑者在说完这么一大段之后，就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姜影，我记得你说过，这样的剧本，必须要演出真情实感，才会让观众感到同样悲痛的情绪是么？”梅自寒忽然问道。

“起码，首先必须要感动演员自己。”姜影回答道，“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剧本假，无法说服自己这是真的，那么你演出来的东西，别人也不会觉得假。”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表演到一场画面让观众在几年后，甚至是十几年几十年后想起来依旧觉得喘不过气，想要哭的话，那个时候你才可以称得上是出神入化。

说来或许有些冷酷。

但姜影却觉得，这大概是梅自寒从出道以来，或许还会在未来几年内他遇见的最好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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