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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准备（第1页）

这一晚，虽然喝光了一打青岛啤酒，还吹了半夜的黄浦江风，但还是毫无睡意，独自在深夜空旷的马路上漫步，又想喝啤酒，不知不觉，一包烟也抽完了，口干舌燥间，四顾茫然，不夜城里面还有多少像我这样寂寞的人……我在路边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又买了包烟和一打啤酒，坐在一家商场门口的台阶上，打开啤酒，点上烟，自己又陷入了沉思……一个人要放弃自己的工作和朋友，放弃熟悉的生活，甚至要放弃生命，这多么可怕！…….

我真的是为了好奇心去参加科学探险吗？我扪心自问，其实，更多的原因还是我厌倦了当前的生活。我不想只是用休个长假的方式散散心，我只想改变，就像一个自觉丑陋不堪的蛹，努力着蜕变……

当引以为傲的职业感觉在偷看了皮特的笔记本后被粉碎了，十年积累的工作自信瞬间被摧毁，在原有的轨迹中，我一眼就能够看到自己的天花板，积累经验---做项目经理----继续积累经验----做项目总监----继续积累经验----斗智斗勇后做副总……然后，然后就是通过各种努力成功得获得老板认可，成为合伙人，就像游戏中的一级级过关打怪，干掉无数怪兽，积累足够战斗分值后，拥有了无比强大的装备，最后升级到骨灰级，如此而已，游戏就GAMEOVER。而现实世界中，通过奋斗，层级跃升，梦想着过上依靠资本增值和股息的作为收入来源的日子，变成财务自由的食利阶层一员，无疑是现实人生中的最理想最美妙的归宿。

但是，人生真的只能这样吗？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呢？我无数次幻想着那种《夺宝奇兵》中印第安纳琼斯的冒险人生。如果没有那天与弗兰克的遭遇，我认为一切都是电影虚幻的，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野外冒险、挥洒生命热情、精神无比自由，这种生存方式无比刺激，就像催化剂，点燃了我埋藏在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火药库，那种冲动、以及朦胧的希望一下子在我眼前闪亮，人生真的可以新的开始吗？

莫妮卡说的对，我无可救药，固执的要命。抽了两包烟，喝光两大啤酒，天色发白，我终于想明白了，就算没有皮特的笔记本，就算没有莫妮卡，我都会因为生活中不经意的一闪念而放弃掉我眼前的一切，就像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我当时并不知道，多年后真的有人逃离北上广，去追求那内心渴望的生活…….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几乎天天和人喝酒告别，一波又一波，有多年的同事，也有在这个城市里面认识的不同圈子的朋友，大家都以为我要去三线城市发展，都真诚为我祝福，而我逢酒必干，仿佛与这美妙的一切做最后的诀别……

空下来的时候，我查了一下关于攀岩培训方面的资料，利用好我还呆在这城市的短暂时间，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室内攀岩培训课程，和培训教练沟通过，利用最短的时间提高自己的技能，每天的高强度的锻炼，让我腰酸背痛，手脚发软，手掌、膝盖和大腿内侧留下一道道淤青，这些伤痕都难不倒我，我每天早上还照样咬牙坚持五公里长跑。克服宿醉的头疼，跑步是极度费力的，一开始，沉重的脚步和急促的呼吸都让我痛不欲生，悔恨万分，好多次好多次都拼命克制住想放弃的念头，我真是自作自受啊…….

有一天，我接到父亲的电话，相互问候之后，他得知我已辞去工作，极度不满，责备我许久，用一堆的现实问题和责问砸进我的耳中，“又不是小孩子，做事这么莽撞？！没了工作，没收入怎么？！医保停了，看病花钱怎么办？！这么大的人，将来难道不考虑成个家？！我和你妈都没多少钱，帮不了你多少…….”

现实是残酷的。真的，一块钱照样难倒英雄好汉，杨志卖刀，秦琼卖马，这看来是真的，并不是故事里面夸张的演绎，无论多牛的人，为了糊口，哪怕英雄好汉摧眉折腰也比比皆是，没有钱，在魔都里面，只有一个结局------流浪汉被请进城郊的收容站…..

是的，能够帮助缴纳五险一金的工作，哪怕再让人窝心，卑微地活着哪怕像条狗，也好过那无依无靠…..

任何叫得出名字的固定职业此时对我都没有了吸引力，如同着了魔一样，沉迷于虚幻的世界中。如果放在十年前，二十出头的我还觉得酷，值得一试。但进入奔四大路上的我，只因为“不甘心”这个执念，就一门心思一头扎进不归路，一想想没有了任何依靠，仿佛小红帽进了黑森林，眼前一片漆黑……

莫妮卡那天吃饭和我说过，她自称是来自公益机构，但我知道，那其实非常可能是宗教团体，我也不揭破。她特别交代，公益组织里面都是志愿者，完全没有薪水可拿，外出活动虽有一定的活动经费，但是不能够私分挪作他用，因此，让我做好当穷光蛋的准备……

我压根没有把她和她的组织当做职业跳板，我也知道，因为保密的原因，她根本不会为我进行任何形式的职业背书，是我心甘情愿加入她们，那么，他们（她们）完全不用考虑我的死活…..

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我完全接受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有偿的，一切都需付出代价”这条冷酷法则。

说服莫妮卡，我用尽了自己十年职场打拼积累的经验和话术，但以后会怎么样，我心里完全没有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灵机应变。考虑到我已经和公司闹翻了，咨询行业的圈子就那么大，同行间信息传递非常快，我的名声肯定早臭了，所以，无论我想不想，都不能再进入这个行业了。思前想后，我只能勇敢地走下去，一条道走到黑，当好死心眼，这是我破釜沉舟后的唯一出路。

父亲给我电话传递了的另一个重要信息，其实这才是来电的目的，就是我弟弟要结婚了，急需买房，首付款不够，想向我借钱，但我弟弟不好意思开口，让老爸爸出面。

我的父亲是北方某个三线城市某个机关的老科员，清水衙门里，父亲为人谨慎，又不会走上层路线，临近退休，才混了个主任科员的待遇。而我的弟弟前年大学毕业回家发展，为了考公务员，父亲厚着脸皮，发动了所有能够牵上线的关系来打通门路，基本上把多年积攒的老本都用光了，弟弟总算是进入编制。他们都是固定薪水，没有外财，这年头，结婚必须买房，没房休想结婚。没有裸婚这种事情，弟弟遇到这种人生大事肯定需要我的支援。

我问：“需要多少？”

父亲答：“越多越好，你弟弟刚刚工作没多少钱，买房首付要三十万，我和你妈之前已经给女方彩礼八万，再拿不出了。你弟弟自己存够两万，女方家条件也不好，只能出个嫁妆。你是知道的，我们这里买房都要靠男方，出不起钱，女方不答应嫁。“

我心里一盘算，这买房还缺二十八万，我手里也才这个数，我还要生活呢。正在心里计算着，父亲可能因为迟迟没有听到我的回应，就在电话那头又说：“实在不行就十五万，剩下的我管亲戚去借！”

我听到这，立刻问：“什么房子这么贵，首付要三十万?不能选便宜一点的吗？”

父亲耐心解释道：“都是女方选的，说是地段好，学区房，重点学校边上，将来小孩上学方便，周围还有大医院，看病也方便。房型特好，三室两厅，都是精装修的，买来就住，省事。”

我又反问：“那面积也可以小一点，一结婚没必要那么大!”

父亲不耐烦地说：“面积小了你弟弟在单位会没面子，这里的行情就是结婚必须一百方以上，况且也是女方提的要求。”

我无语了。想了想，说：“我只能出二十万，你们也都知道的，我也就这么多，天天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父亲立刻说：“行。那你把钱打来吧，一会儿发给你一个账号，记住，是你弟弟的名字，别搞错了，现在骗子多！那借条，你弟弟会写好的，就放在我这，我帮你保管。”

父亲的电话挂下没多久，我又接到表姨妈的电话，她家就住在这个城市，她和我母亲是表姐妹，虽然有亲戚关系，但从小我家条件都差，我们走动并不多，她在电话中说：“争争哪，侬要帮帮侬阿哥呀！”

我感觉非常别扭，我都多大了，还叫我小名，但还是礼貌地问个好，说：“姨妈，怎么说？”

她看我不用方言，就也用普通话说：“侬晓得的，侬那阿哥炒股票，去年是赚了不老少，开心死了。哪知道今年大盘跌得一塌糊涂，套住啦，伊那个女宁天天吵，吵得来昏天黑地，吃不消！侬想办法帮帮伊。”

“我怎么帮？姨妈，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炒股，股票的事情我不懂。”我借口推脱着。

“侬弗需要懂，侬还有钞票吧，借给伊，让他抄底，伊港，摊平成本，这是解套的唯一办法。”她说。

“那可以止损割肉呀！”我出主意道。

“要死了，现在割肉就亏西塔了，听侬妈妈港，侬现在噶有本事，算我向侬借钞票，好伐？！”可以听得出，她有点不高兴的说。

到这份上，我再哭穷就是翻脸绝交了，亲戚肯定没得做了，我只好硬着头皮问：“阿姨，别急，需要多少？”

“没有涅万的话，十万总拿得出来吧？”她说道。

“二十万肯定没有，十万我也不够，我弟弟结婚买房刚刚管我借了二十万，我现在只能给你五万。就只有这么多了。”我咬着牙，说。心里极其希望她看不上这点最好。

“哪能格事体！哦呦，嘎没意思！姨妈一开口侬就格样子！好啦，五万就五万，明天带过来。借条交吧侬!”她没好气回应道。

我气得笑了起来，靠，这叫啥事，一转眼，我离穷光蛋又不远了!

一周后，当我把出租屋退掉的时候，又遇到房东大妈的百般刁难，电视坏掉了（其实我从来没有用过）、空调漏水了、冰箱故障了等等借口，总之都是我这个住户不对，我只好任凭她七责八怪，谁让我先提出解约呢？最后，自然是押金被合理惩罚性没收了。我莫非与钱无缘…….

把所有书籍和杂物都送给了表哥处理，我拉着行李箱，告别了工作生活十年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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