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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了一天,都非常疲劳。吃过晚饭以后,我和谢老道随便闲聊了一会儿,各自钻进帐篷。我一掀帘子,木户加奈正跪坐在充气垫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您回来了。”口气像是一个等待丈夫下班的家庭主妇。她帮我把外套脱了下来,仔细叠成枕头形状,放在睡袋口。我忽然发现,自己竟已慢慢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我注意到,她已经脱去了登山外套,里面穿的是件白色t恤衫,胸前的曲线不输给秦岭的险峻,两条白皙的手臂有些耀眼,让整个帐篷里都有一种暧昧的味道。她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落点,面色一红,却没有躲闪,反而轻轻挺起了胸膛。我大窘,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凝视着我,忽然叹道:“许桑,我们离开岐山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现在理论上是一个失踪人口,五脉只知道我在安阳失踪,就算他们能撬开郑国渠的嘴或者药不然泄密,也不知道我已悄悄潜入岐山。等到我回到北京现身,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黄家和药家姑且不论,刘局那里肯定要有一个说法才行。
“如果这次咱们能查清真相,这些小事他们是不会计较的。”
“那黄小姐和药先生呢?”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我沉默了。药不然我还算能交代,但黄烟烟却是一根刺。这根刺不深,但很锐利。我告诉自己这是因为黄家才不得以采取的手段,可终究是我欺骗了她。一想到浑不知情的她在郑别村头与郑国渠拼命的样子,我实在不敢想象,她如果知道我骗了她,会有多大的怒气。
“哎,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不去想它。木户加奈抓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得到,五脉对你的成见太深,很难接纳许家回归。等到这次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们不如回日本定居吧。木户家不会不欢迎故人之后的。”
“再说吧……哎,对了,东北亚研究所,现在是做什么的?”
“嗯,主要是文物的整理、保存、鉴别工作,说起来,工作内容跟中华鉴古学会差不多。你如果跟我回日本,可以去他们那里任职。”
“咳,那个就扯得有点远了。你说,他们会不会现在也做一些古董进出口生意什么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木户加奈摇摇头,“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我这才想起来缩回手,赶紧钻进睡袋里去。木户加奈摇摇头,没有继续追问,把帐篷里侧拉锁拉好,钻进另一个睡袋。而隔壁谢老道的帐篷里,早已鼾声如雷。
我当天晚上失眠了,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木户加奈那个问题。思绪像是把大木杵,把脑子里的睡意像捣蒜一样捣得支离破碎、汁液横流。
大约到了午夜光景,肉体疲惫好不容易快要压服精神亢奋时,我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响动。我顿时睡意全无,轻轻拉开睡袋,隔着帐篷门帘上的透明窗朝外看去,看到一个人影在树林里晃动。
我小时候听反特故事里有一招,找一根细线拉在外头草丛里,细线那头栓在小木棍上,支起一个罐头盒。碰到那根线,罐头盒就当啷一声倒扣下来。晚饭我们吃的是午餐肉,我看到那个空盒子,一时有了玩心,才设了这么一个东西,装完以后就忘了这茬儿,谁也没说——没想到这么个东西,居然真派上用场了。
那个模糊的人影估计也听到空盒子落地的声音了,正打算掉头离开。我侧耳倾听,谢老道在帐篷呼噜打得正响,肯定不是他,再侧脸一看,木户加奈也在睡袋里睡得正酣。毫无疑问,那是另外的人。一想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居然还有除我们以外的人在,我就有些心惊。
我赶紧爬起身来,随手抄起野营用的铝水壶,离开帐篷。今天夜色无云,星月高悬夜空,整个山坳里罩着一层浅浅的灰白光芒。我抬眼这么一看,却看到那人影跑到坟边上那么一晃,消失了。一股凉气从我脚底升起,顺着脊梁骨往上爬。我是无神论者,可这大半夜往坟墓旁凑,确实需要点胆气。我咽了口唾沫,先去帐篷里把谢老道叫醒。
谢老道听我那么一说,一骨碌爬起来,特兴奋,抄起罗盘和金刚杵就走。我本来想问那金刚杵不是佛家法器么,后来想想,那玩意儿也能防个身扎个人……
无数槭树阴森森地矗立四周,在月光照耀下像直立无声的尸群。谢老道告诉我,这在老时候,叫做骨光,意思是跟死人骨头的颜色差不多的光。这种时候不能走夜路,更不能靠近坟地,有讲究。我说咱们现在可不就在犯忌讳么?谢老道一拍胸脯:“我会五雷正法,孤魂野鬼近不得身。”
我们俩围着坟墓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动静。那人影不可能跑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钻进坟里去了。这坟头被人挖开过,露出半个拱形葬顶黑漆漆的洞口,宛若地狱的入口。我让谢老道拿起手电对准洞口,然后依次跳了下去,钻入洞里。
洞里只能容一人单向弯腰进入,里头阴气逼人,尽头是有两扇青石墓门,石门紧闭,上头还刻着花纹与鸟形。我伸手去推了推,不动,皱起了眉头:“这坟墓被人盗过,为什么墓门却完好无损呢?”
谢老道骇然道:“难道真是鬼?”我摇摇头,手掌慢慢地朝旁边挪去,忽然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这个墓门是假的!”我叫道。
我告诉谢老道,明代坟墓为了防止别人盗窃,已与前代墓制不同,往往设一假墓门,使盗墓贼得门而不得入内。而真正的墓门,却在别的地方。这个墓门两旁的夯土都是实的,有经验的人一摸就知道不对,估计那些盗墓贼也是挖到这里,发现是假的,就不往下挖了。
“那人能跑哪去了?”谢老道环顾四周,兴奋大过紧张。
我问谢老道:“你不是懂风水吗?这里的吉位在哪里?”谢老道手忙脚乱地算了一圈,说吉在东南。他正要往东南方向跑,我拽住了他。谢老道问你不是要去找墓门么?我急道:“你之前不说了么?这起坟之人处处都跟墓主为难,那墓门自然不会挑吉位而设,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设在相反的东北方才对。”
我们俩离开洞口,来到坟墓东北方向。我眼睛尖,借着月光看到不远处有个微微的凸起。我跑过去,一眼就看到草丛里有一个很不起眼的洞穴,洞口不大,旁边看似随意地垒着几块石头。谢老道一看,就叫起来说这是镇墓石,摆的是北斗七星图。
我走到洞口,大声喊道:“快出来吧!不然我们就把洞口给封住,往里灌烟!”过了半晌,洞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蛇爬。从那里面先是探出一支手臂,然后露出一张我所熟悉的脸庞。
“许愿,咱们又见面了。”方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实在没有想到,在秦岭这个无名古坟里钻出来的,居然是方震。这比从里面钻出一个费翔还要让我惊讶。他是刘局手下的得力干将,身上迷雾缭绕,我从来没看透过他。这样一个神秘人物,居然跑来偏远山区钻进一座坟里,这事怎么想都蹊跷。
在我的注视下,方震从从容容从洞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叼起一根香烟:“我本来以为能藏住,想不到你的眼光还不错。”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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