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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灭了他的宗门,却救了他的性命。”姜葵轻声说,“竟然是这样。”
这对母子之间,竟然有如此复杂的恩怨。
“小尘不知道这些。他以为他是我捡来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不敢告诉他。”阿蓉轻轻摇头,“再说,我已经离开宗门很久了。”
“你离开宗门……是因为救了仇人之子,宗门不同意么?”
“宗门同意了。”阿蓉淡淡笑了一下,“但是宗门被灭了啊。”
姜葵猛地看她:“你出身于……”
“十年前被朝廷灭门的南方宗派。”阿蓉低低地说,“当年带着我行走江湖的师兄师姐,早都没啦。”
她叹息一声:“有时候想,宗门被灭,许是因为犯了那些杀孽。恩恩怨怨,真是天底下最纠缠不清的事。我不愿小尘这孩子知道,只盼他平安长大。”
“但是他天生体弱,一身病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长大。”她轻叹。
“阿蓉,”姜葵轻声说,“你真是很了不起的人。”
因为十数年前的一缕善念,一个未及笄的少女拖着一个孱弱的婴儿,靠着一柄剑与一个承诺,走南闯北地撑了下去。她直至今日也还很年轻,原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不曾嫁娶亦不敢享人伦之乐,在艰难的岁月里独自抚养一个陌生人的孩子。
“是么。”阿蓉摇头,“我不觉得。”
她这一摇头,摇去了对过往时光的追忆,重又回到烟火袅袅的此刻里。
“我很感谢你和祝公子,这些年里帮了我许多。”
她又说,“当年我初来长安时,租住在这个院子里,祝公子把租金压得很低。我近日得知他亦是蒲柳先生,才察觉接生意时他也常帮衬我,却从来不跟我说。”
“小尘很喜欢他。大家都很喜欢他。”阿蓉笑了笑,“他那样一个人……你也很喜欢他吧?”
她没等姜葵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其实我初到长安时,他还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很安静,不大说话,也不大爱笑。”
“他以前……常住这座院子里么?”
“倒也没有。偶尔才能见到他。他总是一个人待着。再后来,他就搬走了,听说是去了东角楼街巷……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她仰头望着树上的少女,又道:“他也很喜欢你吧?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总是很高兴。”
顿了一下,她仿佛觉得自己话太多了,补了一句:“江少侠,我还想坐一会儿。能否劳烦你去问问祝公子,沐浴的热水可够用?今日住下的人多,不够我再去烧。”
“好。我去问他。”姜葵应道。
她甩开长发,抖落了纷乱的情绪,一身轻巧地从树上落地,踩过院里的一地星光,伴着清凉的晚风一路向前。
她一把推开后堂的木门,喊了句:“祝子安!”
那个人恰从里面出来,迎面碰见进门的少女。
猝不及防间,她撞上了他的胸口。
他近乎本能地伸手扶住她,她下意识地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望见他低垂的眼眸。
门后的热雾汩汩涌出,星光泼溅在微凉的夜里,一缕轻风拂起交缠的发丝。
“抱歉。”祝子安松开手,“有点走神。”
“没事。”姜葵低着头说。
水雾和热气一同扑到她的身上,熏得她的双颊微微绯红。
祝子安抓了抓头发。他方才沐浴过,换了一身宽松的长袍,肩头搭着半湿的柔软白巾,发丝还嵌着几粒水珠,沾在他的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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